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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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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拜托各位已经获得幸福的女士们先生们,跟缪斯打个招呼,关照关照我。

    黎美丽说,缪斯是谁啊?

    王晶坏笑说,你不认识的,我们报社领导。

    几个女人一起坏笑。尹湘兰不忍心,说,缪斯是爱神。

    黎美丽说,是吗?那也让她关照一下我吧,帮我也找个男人嫁出去。

    王晶说,你这种高危工程我们可不敢接。

    雷丽丽说,可不是,那么漂亮,还那么妩媚,嫁给谁都很危险。

    郭亮冒出一句:嫁给谁都是个事故苗子。

    女人们又笑了,这说法新鲜,让她们很开心。黎美丽娇嗔道,丽丽姐你老公好坏噢。

    老古董不十分明白她们在乐什么,但他有些不能接受黎美丽,不想搭理她。于是拣着刚才的话题劝说白云白,小白,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,找个差不多的作伴儿吧。

    苏新茶说,喂,你说话怎么跟白云白的老妈一样,语重心长的?

    老古董说,这一帮人里就我年最长,就不兴我说得语重心长一点。

    郭亮也正经说,真的,你们这样简直是浪费生命。

    白云白说,可是和一个不喜欢的人过日子,更是浪费生命。还不如自己过,体味一下孤独不也是挺好的。

    郭亮摇摇头说,搞不懂。

    雷丽丽说,你当然搞不懂,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。

    郭亮说,哎,你们谁跟我说说,这个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到底是什么?雷丽丽动不动就拿这个来说我,你不懂,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。

    白云白说,这可是个大题目,够写论文的。

    王晶说,简单说吧,男人理性,女人感性。

    白云白说,昨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节目。一对新婚夫妇准备驾机参加特种飞行,有比较大的风险。临飞前记者采访他们。先问新郎,你想过没有,万一她出现意外怎么办?新郎说,想过。所以我压力很大,不但要面对她的家人,我的家人,还要面对社会的方方面面。记者又以同样的问题问新娘,你想过没有,万一他出现意外怎么办?新娘说,不会出的。记者坚持说,万一呢?新娘说,那我也不活了。

    我无法想象失去他的生活。你们发现没有,这事就很能说明男人和女人的差别。

    郭亮说,这么听上去还是女人可爱。雷丽丽说,正确,加十分。郭亮说,你怎么拾人牙慧?雷丽丽说,拾人牙慧也是爱学习的表现哪。白云白说,郭亮,你就别指望说过雷丽丽了,人家可是老师。郭亮说,她马上要成老师的领导了。

    趁机把雷丽丽当教务主任的事说了。

    大家都高兴地举起杯来向雷丽丽祝贺。黎美丽却不和大家保持一致,跳出来说,我觉得女人当领导没意思,权力是男人的春药,又不是女人的。女人就该恋爱。不断地恋爱,那样才能年轻美丽。

    尹湘兰忍不住了,说,美丽,你少说两句吧。

    黎美丽说,难道我说得不对吗,刘经理?

    刘同学和稀泥说,当然有一定道理,只是场合不太对。

    郭亮不满地说,我还以为你们都是现代女性呢,没想到观念那么陈腐。

    王晶说,你们对漂亮的女人不要要求那么高嘛。来,我们再为雷丽丽举杯一次!

    大家重新举杯,乒乒乓乓地刚一碰完,郭亮的传呼响了。郭亮低头看了一眼,站起来说,对不起我得打个电话。雷丽丽还没站起来让,他就一纵身,从凳子上越了过去。

    白云白说,到底是解放军啊。雷丽丽说,人家侦察兵出身,现在还能翻墙上树呢。尹湘兰坏笑道,那个功夫也很过硬吧?雷丽丽一瞪眼:你竟敢跟姐姐说这样的话?尹湘兰说,我这不是希望你幸福吗?

    几个女人放肆大笑起来,反倒搞得老古董和王树林有些尴尬了。

    苏新茶见状赶紧说,吃饭吃饭,吃完了咱们打牌。

    郭亮打完电话回到桌边说,各位女士先生,对不起,我得先走一步了。

    雷丽丽问,上哪儿去?郭亮说,出差,10点的飞机。雷丽丽说,今晚10点?郭亮点点头。苏新茶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说,这都快8 点了,怎么才说?雷丽丽说,他的事情,要么不来,一来都是十万火急的。我早领教过了。

    雷丽丽一边说一边站起来,说,我和你一起走吧,帮你收拾收拾。郭亮说,不用,有什么可收拾的?你接着吃,别因为我一个人扫了大家的兴。雷丽丽说,没关系的,我和她们随时都可以聚。见雷丽丽坚持要走,大家也不好再拦。刘同学站起来说,我送送吧。我有车,郭亮同志也是为了保卫我们老百姓的安宁生活。苏新茶说,好啊,那你就替我送送他们。

    他们四个人一走,好象气球扎了个眼儿,大家的情绪都有些外泄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尹湘兰和黎美丽也告辞了,接着是王晶夫妇,最后是白云白。

    白云白本想和王晶一起告辞的,又觉得不妥,跟着人家夫妻干吗。她又坐了一会儿,才离开。想到儿子一个人在家,她又心急起来。

    分手时苏新茶跟大家说,国庆节再上他们家来聚一次,就算办喜事了。

    一出苏新茶家的门,王晶的脸就拉下来。

    其实她一直都不高兴的,只是忍到现在。

    王树林看出来了,说,还生气呢?王晶说,你怎么能那样说呢?王树林说,开个玩笑嘛。王晶说,怎么能当着大家开这种玩笑呢?王树林说,好好,我以后不这样说就是了。

    但说完这话他的脸色也难看起来。

    天很热,街上不止是热,还乱哄哄的,弄得王晶心里更烦了。儿子在身边,她不想再和他冲突。她说,打个的赶紧回去吧,太热了。儿子说,我想坐三轮。王树林虎着脸说,别闹!儿子不敢吭气了。王晶知道王树林舍不得坐出租,总爱坐公共汽车。她趁着没走到车站,看见出租就招了一辆。王树林没办法,只好跟上来。

    王晶想坐到前面,免得付钱时王树林又拉个脸。可儿子非要坐,她没办法,只好和王树林坐后面了。坐进去时她觉得很不情愿,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坐前面不仅仅是为了付钱,就是想离王树林远点儿。咳,这才开始啊。她心里有些烦躁。

    车开了一会儿,车内响起嘀嘀两声。王晶没在意。王树林说,是你的手机吧,是不是有短消息?王晶说,不会吧?没有动。她想即使是,她也不想现在看。她怕陈挚突发其想地给她发什么短消息过来,惹麻烦。但王树林老盯着她,她只好拿出来看。

    一个陌生号码,王晶松了口气。可内容很奇怪:

    如果你觉得委屈,如果你觉得没人理解,如果你渴望倾诉,别忘了我,我随时为你敞开着大门。即使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忘了你,我也不会忘,会永远等待你。

    王晶觉得很奇怪,也没敢多看,就把手机关了。

    但王树林已经注意到了,说,写的什么呀?

    王晶只好给他看。

    王树林看了说,这是谁啊?这么情深意长的。王晶说,不知道,可能是发错的。

    王树林说,怎么会发错呢?王晶说,常有的事。我春节还收到一个呢,祝我新年这个那个的一大堆。我也不认识,还落了个全名,叫张什么国。我只好给他回了一个,同喜同福。王树林说,可这种话不像是发错的呀。王晶有些不快了,说,那你打一个过去问问他是谁好了。王树林说,你的朋友,我干吗打过去?王晶说,跟你说不认识,怎么又成我的朋友了?

    坐在前面的儿子转过头来,担忧地看着火药味儿渐浓的父母。王树林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回到家,两个人都不说话。王晶照料儿子睡觉后,看王树林仍是一付吃了什么亏的不高兴样子,心里也很别扭。要说现在的王树林和过去有多大的变化,那就是爱生气了。不是一般的爱,而是很爱。动不动就拉个脸,有话又不说出来,好象很委屈的样子。

    王晶想,过去他不这样。是自己出错,才造成他这个样子的,只有忍让了。她打开手机,把那个号码抄下来,再把自己的通讯录翻开,一个号码一个号码地对照,确定这个号码的确不是自己认识的人的。她就当着王树林的面,照着号码打过去了。

    一个男人的声音,置身于一个很嘈杂的环境里。王晶迅速把手机递给王树林,说,你问他是谁吧。王树林接过去" 喂" 了一声,刚说" 请问你是哪位?" 对方就说,打错了。然后把电话关了。王树林手一摊,说,他一听见我的声音就关机了。

    那表情,就好象他已经把委屈吃进肚子里了。

    王晶说,你别那样好不好?我跟你说我不知道他是谁,我真的不认识他。

    王树林说,我又没怎么样,我说什么了吗?

    王晶没好气地,又把电话打过去,可对方不接了,任铃声一直响断都不接。王晶心里窝的火没处发,看看王树林那个冷眼旁观的样子,恨不能把电话扔了。她想了想,打开手机的信箱,给对方写了一条短消息:你是谁?为什么给我发那条短消息?是弄错了还是我的朋友?请回复我。

    短消息发出后,许久都没有回音。王晶折腾累了,只好关机。可她又不想看王树林那张脸,就声称还有篇稿子要写,让他先睡,自己进了书房。

    王晶打开电脑,什么也写不出来。怎么可能写嘛,忧伤可以写,心烦只能心烦。

    她喝了口茶,发现上午泡的茶已经寡淡得不行了,就索性倒掉,喝杯白开水。她想,她和王树林的感情大概就像这泡淡的茶吧,寡淡得让人难受。人喝白开水时因为没有任何期待,反倒能喝出点甜味来,可喝再淡的茶也因为是茶而有所期待,对其寡淡就特别不能容忍。

    越想越心烦,她索性上网玩儿起扑克来。没想到游戏室里依然拥挤,可见夜里睡不着的大有人在。他们都是为了什么?

    她给自己取的网名是男性化的,叫" 黑马王子636",加上她的胜率颇高,所以每次一上去,总有些女网友愿意和她搭档。她也就充当起英雄好汉来。

    今天这个与她搭档的叫" 粉嘟嘟80512". 王晶趁发牌的功夫对她说,对家,你怎么取这么个名字?有点儿恶心。" 粉嘟嘟80512"一点儿不生气,说,那是因为你黑啊!我们互补。王晶一下对她改变印象了。女人幽默是很难得的。王晶拿到一手好牌,心情愉快起来,她朝" 粉嘟嘟80512"眨眨眼。两人配合默契,上来就把对方打了个光头。对方十分小气,输了就跑。王晶继续和" 粉嘟嘟80512"一家,与另两个家伙战斗,仍是赢少输多。不一会儿就挣了7 分。

    王晶忍不住跟" 粉嘟嘟80512"聊天道:那句老话说的真对,情场失意,赌场得意。我今天跟我们那位吵了架所以老赢牌。" 粉嘟嘟80512"说,我们这不算赌,又没赢钱。王晶说,你是80年生的吗?" 粉嘟嘟80512"说,问这干吗?想和我谈朋友?

    王晶说,不是,我在猜想80512 是你的生日。" 粉嘟嘟80512"说,那636 是你的生日吗?王晶说,算是吧。" 粉嘟嘟80512"说,那我也算是吧。看来你是老大哥了。

    王晶说,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?" 粉嘟嘟80512"说,和你一样,失恋了。王晶吃了一惊,在她的感觉里,80年代生的人还是孩子,怎么也失恋了?再一想,哦,80年生的人也有20出头了。

    王晶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,竟然和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人在这儿玩牌。80年生,80年自己已经上高三了。几乎是两代人了。又赢了一把后,她退出了。

    回到卧室,王树林已经睡着了。王晶端详了一下他的脸,似乎还没消气,大概带进梦里去了。王晶叹口气,也关灯躺下。

    其实他们的矛盾是从去海南岛开始的。在从海口到三亚的长途汽车上,王晶因为晕车,就一个人坐到了前面靠窗的座位。中途停车方便时,她发现王树林已经和他同座的女孩儿聊得很熟了。王树林跟她解释说,那女孩子失恋了,所以一个人出来玩儿。他正在开导她呢。王晶也不好说什么。心里多少有些别扭。余下的路程虽然晕得厉害,还是忍不住回头观察,发现那女孩儿竟把头靠在王树林的肩上睡着了。

    王树林一付小心呵护的样子。王晶心里别扭得厉害了。到达目的地后,王树林还邀她和他们一起玩儿,女孩子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,也看到了王晶的脸色,总算知趣,和他们分手了。分手后王树林一如既往地照顾着王晶,很体贴的样子。王晶不想因为这事别扭下去,但不说心里又堵得慌,就开玩笑说,行啊你,有点儿绅士风度嘛。王树林说,当然。我们这些人光明正大,要照顾女士也当着老婆照顾。王晶听出了他话里的话,有点儿生气,可回不出合适的话里,想来想去,忍了。

    但王晶明显感觉到,王树林心里有疙瘩,有阴影。两个人不闹矛盾时则罢,一但发生矛盾,那段往事就成了一把双刃剑,把两个人都刺得鲜血淋淋。这让王晶对复婚感到有些害怕。她真的要回到王树林身边去吗?从海南回来后,她很郑重地对王树林说,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事吧,不要轻易决定。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可能会有较多的磨擦。但王树林说,磨擦是难免的,热恋的人都还有磨擦呢。慢慢会好的。

    王树林还是坚持复婚。

    王晶内心总觉得有愧于王树林,所以看到他坚持复婚,也就同意了。在王树林心情好的时候,王晶跟他说,你能不能别那么小气?你不知道,男人小气起来,一点魅力都没有了,一付小媳妇受气的样子,可招人嫌呢。王树林说,好,我尽量注意。不过你也得注意,不能太计较。王晶说,我能计较什么呀。你还不了解我。

    但没想到住到一起的第一天,就冲突了。

    王树林洗澡的时候,他的手机响了,王晶觉得不便接。就走到卫生间门口喊了一声,说,你的电话——倘若是过去,她会毫不犹豫地接了。王树林开了个门缝,把电话拿了进去——倘若是过去,他会说,你帮我接一下。

    想到与过去的不同,王晶心里还是黯然神伤。她听见王树林说,我一会儿给你打过去。

    洗完澡出来,他催王晶去洗,自己就拿着手机去了阳台。王晶不想自寻烦恼,就进去去洗。可等她洗完出来,见王树林还站在阳台上打电话。她心里不对劲儿,又无计可施,以前她什么时候在意过王树林的电话啊。

    王树林终于讲完电话,进了卧室,也没作任何解释。王晶就忍着不问。但脸上的不快是明显的。王树林上来一下子抱住她,想和她亲热。她起先别扭着,身体有些僵硬。但经不住王树林的反复搓揉,终于也热起来。两个人做爱之后,王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,她直截了当地问,刚才你跟谁讲电话呢,那么长时间?王树林含糊说,单位上的人。王晶半开玩笑地说,不是女的吧?王树林说,哪有什么女人啊。

    哪个女人会喜欢我啊?王晶说,我看海南岛那个女孩子就挺喜欢你。

    王晶这句话本想开个玩笑,她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。她丝毫没想到王树林会发火。王树林突然就发火了,说你什么意思?还怀疑我?王晶连忙解释,说我不是那个意思,开个玩笑。王树林说,开玩笑?说老实话,我要也像你这样,那早就再婚了,我们根本不可能再和好的。

    这下王晶也来气了。王晶说,如果你觉得很委屈,我们就分开。我可不想让别人那么委屈地接受我。王树林缓和了一些说,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是说我不是那种人。王晶说,我已经说过了,过去的事是我错,如果你愿意原谅我,那我们就一起过,如果觉得无法原谅,那就索性分开。我可不想老听你话里有话地说这些。王树林说,这么说还是我错了?还是你委屈了?

    王树林说完,气呼呼地穿上衣服去了客厅,把电视打开,王晶忽然觉得无望,这是个永远都吵不清楚的事情。她觉得委屈,王树林也觉得委屈,她想与其这样总被往事的阴影纠缠,那还不如彻底分开。可王树林又想和好,她若坚持分开必会再次伤害他。她又不忍。想着想着,眼泪就流出来,止不住地流。

    好一会儿,王晶走出去,站在王树林的面前说,树林,咱们两个都冷静些。我的意思是,如果你心里还是别扭,还是压抑,那咱们还是分开过吧,现在刚开始就吵吵吵,以后会更糟的。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,我要求你忍受我,不朝我发气,对你也不公平。可你一发气,我又无法忍受,所以你下个决心吧,我听你的。要过就好好过,要不过就心平气和地彻底分开,不要再彼此伤害了。

    王树林没说话,手拿遥控板继续在那儿瞎换频道。后来斜了王晶一眼,终于把电视一关,说,其实我也没什么。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心烦。以后我尽量注意行不行?

    王晶听他这么讲,没话可说了,只好不了了之。

    以后他们又冲突过几次。都是因为些小事。比如电话响了,王树林拿起来时断了,等王晶回来,他就会话里有话地说,今天有个电话,我一拿起来就断了。王晶说,你别这样好不好,我也遇到过拿起电话不说话的,我都没吭声。再比如,王晶的传呼响了,王晶没回,他就会说,你怎么不回啊?是不是我在家不方便啊?王晶解释,不用回,是天气预报。

    但反过来,王树林的手机响了,他总是回避王晶,到阳台上,或者到饭厅,总之是王晶听不见的地方去接。王晶若是有些疑问,他马上会很不耐烦地说,我都是工作,我只是不习惯当着人接电话。还说,夫妻间若是这么不信任就没意思了,王晶觉得不是自己多心,王树林的确与过去不同了,除了对自己多疑外,也的确有点儿问题,好象生活中比过去多了些内容,多了些不想让她知道的内容。过去的王树林绝对是以她为中心的。虽然眼下她什么也没发现。可女人的直是很准的。王晶在心里劝自己说,睁只眼闭只眼吧,全当上帝对自己的惩罚。

    没想到今天又发生了这挡事儿,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息,让王树林起了疑心。

    是哪个讨厌鬼干的?这下好,让王树林有话说了。真是冤枉。王晶还是心烦,睡不着,拉亮灯,随手抓起一本读者,翻开,第一篇文章叫《突如其来的浪漫》,王晶苦笑一下,自己可是突如其来的冤枉。过去她一看到这种煽情的文章马上就读,现在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了。她吃了一粒安定,重新睡下。

    早上王晶醒来时,王树林已经走了,儿子也去上学了。王晶见桌上摆着鸡蛋牛奶,知道是王树林给她准备的,便送进微波炉里热。

    她坐在那儿,看着新家也是旧家,想着王树林,有点儿无奈。忽然记起昨晚的事,又把那个号码找出来,用家里的座机打过去。一个男人接了电话,问:是哪位?

    王晶说,你是哪位?对方说,你打我的手机,怎么问我是哪位?王晶说,昨天我手机上收到你这个手机发的短消息,所以我想知道你是谁。对方很警惕地说,你的号码多少?王晶就报了自己的号码。对方过了一会忽然说,哎呀对不起,我打错了,我本来是想打137 的,打成138 了,你手机后面的数字都和我那个朋友的一样。对不起对不起,我按错了。王晶说,原来如此。心里想,你倒是简单,按错了,我可就倒霉了。对方说,哦,昨天你是不是给我回了一个短信息,问我是谁?王晶说,是啊,你也没给我回。对方说,哦,我关机了。王晶调侃道,我就估计是打错了。

    我说谁那么关心我呢。对方有些不好意思,说,看来我白抒情了。王晶说,哎拜托你,给我回一条,就说你昨天那条发错了。对方有些不解,说,为什么?王晶说,你就回吧,对我很重要。对方说,我明白了,有人吃醋了。好吧。

    王晶笑笑,正准备关机,对方忽然又说,哎,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?也算我们有缘,互相认识一下好吗?王晶觉得他挺客气,也懂礼貌,而且发的那条短消息也感人,就说,好吧,认识一下。对方说,我叫聂北方。聂耳的聂,北方么,就是南方对面的那一方。王晶说,我叫王晶,三横王,三个日垒起来那个晶。聂北方说,哪天我请你喝茶吧。王晶说,好啊。

    把电话放了,王晶觉得心情好多了。事情弄明白了,还认识个朋友。她找出手机,打开等着。十分钟后,果然收到一条:王晶女士,对不起,我昨天那条信息发错了。聂北方。王晶哭笑不得,她原本想让他发过来,说自己发错了,好给王树林一个交代,可这个笨蛋还抬头落款一样不拉,这不更说不清了?王晶只好把它删掉。

    中午在报社食堂遇到白云白,王晶打好饭和她坐到一起,就把自己头天遇到的事情告诉了白云白。王晶说,我现在觉得很累,还不如一个人过呢。

    白云白笑笑,情绪似乎也不高。

    王晶说,你怎么啦?

    白云白说,没怎么,心情不太好。

    王晶问,是不是看见大家都有伴了,有些伤感?

    白云白说,可能吧。

    王晶说,你觉得章赭到底怎么样?有没有可能?如果你们真的相爱,那我去动员他离婚。反正他们也分开两年了。

    白云白说,千万别。我觉得我们不合适。

    王晶说,可是章赭给我打电话,说他真的爱上你了,无法自拔。我听他口气,不像开玩笑,挺伤感的。是不是你已经拒绝他了?

    白云白明白这话。但她还是不愿说那天和章赭单独在一起发生的事,不愿说她和章赭现在的关系。即便是最好的朋友,这样的事也说不出口,何况章赭还是王晶的同学。

    王晶又说,那叶博文呢?

    白云白说,他?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。即便彼此相爱也不可能,何况现在相爱已成往事。那次我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,第二天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。

    他说,你怎么还会对我有这种误会?那是从北京来我们出版局公干的一个女同志。

    我说,既是工作,干嘛周末和她单独在一起吃饭?叶博文说,她提出要去湖滨公园玩儿,让我陪,我总不好意思说不陪,到了吃饭的时间,我总不能不请人家吃饭。

    王晶说,那是女同志对他有意思了?白云白说,是啊,我也是这样说的。他说什么有没有意思,都是结了婚的人了。聊聊天而已。王晶说,看来他对你是不如以前了。白云白说,是。我直截了当地说,你现在对我越来越淡漠了,他竟然没否认。

    你猜他怎么说?他说其实我也没有移情别恋,我也没爱上谁,说得坦率些,我是爱不动了,没那个干劲儿了。

    王晶很意外:是吗?你别说,他说的可能是实话。

    白云白说,正因为是实话,我才觉得难过,你说我们这是怎么啦?当初我曾觉得我们是世上最相爱的一对,最完美的一对,我们的感情会海枯石烂永不改变。

    王晶说,都一样,我当初还不是觉得我和姓陈的是最相爱的一对。

    白云白说,所以我害怕再和章赭发生什么感情,会不会到头来又是一种重复啊。

    王晶沉默了一会儿,说,其实我现在觉得单身有单身的好处,我不是为了劝你才这样说的。真的,你看我和王树林虽然重新走到一起了,感觉不太好,老是有磨擦。

    白云白说,有磨擦总比淡漠好。磨擦也是一种感情交流啊。

    王晶摇头叹息,说,他总是疑神疑鬼的,烦人。我现在已经很能忍了,放在过去我哪会这样忍气吞声?

    白云白说,也许为自己爱的人改变不是坏事。

    王晶说,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状况有没有个头?不瞒你说,我心里有点儿灰。

    白云白说,我也是。只有工作还能让我感到一点乐趣。

    两个聊了了半天,只觉得更加沮丧,就分手了。

    晚上回到家,王树林不在。儿子自己在写作业。儿子说,妈妈,爸爸刚才打电话说他有事不回来吃晚饭了。王晶没有思想准备,打开冰箱,里面什么也没有。就跟儿子说,妈妈带你去吃豪客来怎么样?儿子立即欢呼雀跃。王晶知道,儿子和王树林在一起,是不可能上饭店吃饭的。王树林是个极为节约的人。

    吃饭的时候,王晶看儿子那么开心,心想,为了这个家,为了儿子,自己还是再忍忍吧。也许过一段时间会好的。

    到深夜11点多,王树林才回来。王晶已经上床看书了。

    王晶看他沉着脸,想,他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啊,就主动汇报说,我已经找到发短信息那个家伙了,他的确是发错了,他想发137 ,发到我的138 上了,后面那8 位数我和他朋友的一样。王树林漫不经心地说,哦,这事啊,我都忘了。

    王晶说,嗨,你昨天生那么大气,害得我失眠。现在居然说忘了。

    王树林洗漱了进来,似乎有些忍不住了,问:你晚上出去了?王晶说,没有啊。

    王树林说,那我7 点多打电话家里怎么没人接?王晶说,7 点多?噢,我带儿子出去吃饭了。王树林没再说话。王晶说,你该打我的手机嘛,那不是就找到我了。王树林说,我又不知道你在干什么,打手机会不会方便。

    王晶一听,这叫什么话?遂有些不快地说,我和儿子在一起,你说能干什么?

    王树林哼了一声。

    王晶越想越觉得别扭,说,嗨,你11点回来我一句没问,你倒反查起我来了。

    王树林眼睛一瞪,说,你那么大声干什么?我不过是随便问问。

    王晶说,你这个疑神疑鬼的样子,还叫随便问问?王树林说,我疑神疑鬼又有什么用?该发生的还不是要发生。王晶说,你怎么又扯这些?不是说好就事论事的吗?王树林说,是你先扯的,你说我疑神疑鬼。王晶气得坐起来,说,你简直不讲道理。

    王树林不再接话了,倒头便睡。

    王晶一个人坐在那儿,发呆良久,眼泪默默地流下来。她有些绝望。分又分不开,过又过不好。生活怎么会搞成这样?有一瞬间,她觉得还不如死了的好。她忽然想起赫拉克里特那句著名的话:你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。她为什么不早些想起这句话?她为什么要复婚呢?蠢哪!

    看看已是凌晨一点了,她强迫自己躺下。明天还得上班。这次报社调整把她调到了经济生活部,负责一个时尚生活版。她没什么兴趣,整天就是春天穿什么秋天搭配什么,夏天怎么防晒冬天怎么防干燥,反正一切为了臭美。可这样的版面谁看?

    男人不看,老人不看,孩子不看,就剩女人了。女人里,真正的美女不看,非美女也不看,富婆不看,劳动妇女更不看,剩下些二不挂五的,会瞟上两眼。但他们主任说,这个版是他们报纸上开的一朵花,色彩鲜艳,招人惹眼,能起这个作用就行。

    王晶不敢掉以轻心。在时尚方面,她自然不如办公室那些丫头,那些跟" 粉嘟嘟"差不多年龄的丫头,她得努力才能跟上。

    她发现自己毫无睡意,满脑门子官司。与陈挚在一起时,她深刻地痛苦着,现在与王树林在一起,她又平庸地苦恼着。哪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。她永远生活在她想改变的生活里,永远生活在悖论里。她只好又拿出安定来吃。不能失眠,一失眠,她会把这辈子遇见的倒霉事全想起来,真正的吃二遍苦,受二茬罪。要免去这种自虐式的苦难,还是把自己弄昏,昏过一天算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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