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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九五之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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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臣推翻前议,重新立你为君?"多尔衮的眼中顿时一阵诧异和惊愕之色掠过,他将笔搁在了砚台上,手撑着案角站立起来,紧紧地盯着我的脸问道:"你怎么知道的?""我方才在大门口遇到了他们两个,我怀疑他们正是为了替你谋位的事才一大早赶来的,我放心不下,过来问问究竟。"多尔衮的疑心稍微缓和了一些,"他们确实过来这么对我说的,还问我怎么打算,不过你放心,我没有立刻表态,毕竟事关重大。"事关紧急,我不能多说废话或者卖关子了,急忙问道:"那么你就是对他们的下一步行动默许了?"多尔衮沉默一阵,却没有任何回答,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想告诉我还是连他自己都在踌躇思量中,所以无法回答。

    "莫非你希望他们能够去说服礼亲王,由礼亲王出面支持你谋位?你就作壁上观,看他们折腾,如果成了最好不过,就算不成你大不了可以一推三五六,反正既然不是你指使的,也沾不上什么污水,是不是?"他微微一笑,"我就算再糊涂,也不至于以为代善会被他们三言两语说服的。"紧张刚去,疑虑又袭上心头,"那你也不该任凭局势发展啊!若他们去找礼亲王商议的话,你说礼亲王会如何反应?"多尔衮从书案后面走了出来,在窗下负手缓缓地踱着步子,沉吟着回答道:"当年代善为保储君的位置,亲手砍下了后妻的脑袋,可见其亲情寡淡。这样一个人,怎么能指望他会包庇支持他敌人的儿孙们呢?"听到这里,我忽然一阵脊背发冷,不敢置信地问道:"这么说,你已经预料到礼亲王会直接站出来举发他儿孙的谋逆大罪了?"多尔衮停下脚步,点了点头:"没错,代善必然会向朝廷告发此事,作为打击我的手段。"我逐渐有寒战了,"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?""虽然硕托和阿达礼对我一直死心塌地,但二人性情鲁莽,做起大事来必然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。两人过于招摇,到处替我游说,虽然是好心,但绝对会给我招来大麻烦的,万一被两黄旗的人或者郑亲王加以利用,结果必然不堪设想。""你为什么不想想,如果能够保住他二人,对你才是更加有利的呢?也许今后他们有更大的用处,你不应该这么早就放弃掉的。"多尔衮侧过头来,颇为好奇地问道:"莫非你还有什么高见?但说无妨。"我将我在来时路上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对他细细讲了一遍,看着他的神色渐渐放松,最后微微颔首,我这才松了口气,看来我是说动他了。

    "你说得对,这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够周全。"多尔衮听完我的一大通分析,抿着唇思索了一阵,终于点头同意了我的意见,当他端起案上的茶杯正欲饮下时,忽然神色一变,猛地将杯子顿在了茶几上,"你我说了这么久的话,这茶水都凉透了,不知道还追不追得及?""不急,他们正在前厅里等候王爷的招待,准备小酌一番呢,难道王爷竟然忘记了?"多尔衮闻言一愣,不过还是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,他不禁会意一笑,拍了拍我的肩膀:"还是你最聪明,不能小瞧女人的智慧啊!你说说,这一次我该怎么谢你?""你我本是夫妻,还谈什么'谢'字?赶快换件衣服出去吧!"在推杯换盏间,多尔衮三言两语之下,硕托和阿达礼虽然显得有些无奈,不过仍然答应了暂时不再为这件事奔走谋划,在旁边陪侍的我总算是稍稍地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几杯酒下肚,硕托仍然略显委屈地抱怨道:"我还是搞不懂十四叔你为什么总是瞻前顾后,不敢狠下心来大干一场呢?到时候您就是九五至尊,这皇位比什么都实在。什么入关不入关的,我就觉得待在这辽东挺好的,没事就飞鹰打猎,想要什么了就到中原去抢好了。""就是啊,我也想不通。汉人们有句话'名不正则言不顺,言不顺则事不成',我看无论如何,您还是及早正位为好……"阿达礼也不甘心地附和着。

    多尔衮脸色有点阴郁,不过他仍然拒绝了他们的劝说,"好了,毕竟眼下不是时候,很多人都千方百计挑我的毛病,你们还是收敛一下行为,谨言慎行吧!"看着气氛有点僵,我连忙笑吟吟地转移了话题,"来,眼下是家宴,咱们就不要再为朝堂上的事伤脑筋了。快点吃吧,这天太冷,一会儿什么都凉了。"我既然这么说了,两人低头一想,倒也是,皇帝不急太监急,真是没由头,还是少说几句吧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场即将可能发生的祸事,就这样消灭在了萌芽之中,我虽然松了口气,但是仍然不敢掉以轻心,时刻帮多尔衮注意着这方面的动向。

    这一天晚上,何洛会突然登门拜访。多尔衮正好身体有些不适,又摸不准何洛会的来意,于是托病不出,让我去和何洛会交流交流。

    何洛会果然是来"投诚"的。他看两黄旗那些大臣不能成事,豪格又失势了,于是经过再三考虑,还是决定来给多尔衮效力。

    作为见面礼,他向我举发了很多豪格的罪行。譬如到处跟人说多尔衮是个病夫,肯定会短命的,这辅政之事交给多尔衮肯定不行;又说皇太极在的时候就想杀掉多尔衮了,只不过没有来得及实行罢了,众人岂能再任凭多尔衮的摆布指使;又经常在家里抱怨说,那些两黄旗的大臣在崇政殿会议之前都是支持他的,谁知道后来一个个翻脸不认人,当了叛徒,他恨不得亲手掐断他们的脖子……说得滔滔不绝,正好给苦于寻找豪格罪名的多尔衮提供了大好证据。

    我对他好一番安抚和褒扬,保证我会悉数转达此事,他这才在三更时分离开了。

    黎明时分,曙光已经隐隐从东方出现。多尔衮一直睡到了清晨方才醒来,我躺在他身边拥着被子,将昨晚何洛会来拜访后所商谈的一切悉数向他道来,讲述得详详细细,滴水不漏。

    良久,多尔衮沉吟着说道:"看来这个豪格,是非除不可了,不然总是有人想利用他,变出什么花样来对付我,毕竟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啊!我哪有这么多精力天天跟他们隔江斗智啊。"我为难道:"只恐到时候皇上会跑来阻拦,毕竟谁也不能公然违逆皇上的意思。又怕很多人暗地里议论,说你落井下石,欲以个人恩怨而置先皇之子于死地。"多尔衮略略沉思了一会儿,然后眉头舒展开来:"我已经有了办法,你就等着看好了……不过最好再给豪格找出些罪名来,看到时候谁还能保得住他。""何洛会曾经跟过豪格一段时间,莫非王爷是希望何洛会能够出来告发他的一些罪状?"我想起了历史上何洛会是靠着告发谁而蒙得多尔衮信任的。

    "以前我和豪格分属同僚,就算他骂我一些恶毒的话,也构不成大罪。可如果现在豪格再诋毁我,就是诬陷辅政王,藐视朝廷,意图不轨的大罪了。"看来多尔衮表面温和正直,实际上罗织罪名,打击政敌的本领从来不浪费。

    我点点头:"这话在理。"

    "不过这倒也不是当务之急,先搁一搁再说。至于郑亲王那边,咱们还是静候何洛会的佳音吧!现在首要的事是对两黄旗分化离间,各个击破再说。"多尔衮开始下结束语了。

    最后我们商议决定,由何洛会和巩阿岱背地里去拉拢自己的一派,套取济尔哈朗等人对多尔衮不利的言论,等证据收集齐全,再开始告发。

    短短半个月后,狡猾异常的投机分子拜音图果然指使两位弟弟巩阿岱、锡翰出来告发,说是两黄旗大臣图赖、图尔格与遏必隆结党营私,时常聚在一起诋毁辅政睿亲王,屡屡心怀怨愤之意,图谋不轨。

    巩阿岱又说:"郑亲王对两黄旗大臣说,'睿亲王近来越发有威福自专之势,恐日后有不臣之心啊!'"这件事有很多人证,济尔哈朗没法抵赖。再算上他在建造新的王府时过度奢侈,器物逾制,这也是条不小的罪名。在这样的巨大压力之下,他只得向多尔衮让步,主动让出了辅政王的职位,交代以后大小事务都交与睿亲王处置,由睿亲王一人批复就可以了。

    图赖等人被罚了银子,济尔哈朗被迫让位,至于豪格,则被下了大牢,暂时圈禁起来。从此,多尔衮正式独掌大权,再也不用顾忌两黄旗等势力了,我们暂时取得了政治上的一场胜利。

    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,眼下已经进入了甲申年的正月,这个春节可以说是忙碌得不可开交。

    因为此时关内已经风云变幻,关于北京朝廷上崇祯君臣们的忙乱举措和纷争,以及陕西大顺军的重要活动,几乎是每隔三两天就有潜伏在北京的细作报到盛京,先密报到兵部衙门,随即火速禀报到王府。

    多尔衮夜晚留在书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,蜡烛的剪影映在窗子上,只见他那颀长的身影在来回踱步。他每日都在考虑如何率大军进入中原,而大明朝廷却因捉襟见肘,自顾不暇,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关外大清这些满洲敌人的动静。

    眼看大明朝廷已经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候了。这个历史性机会,既没有落在努尔哈赤身上,也没有降临于皇太极在时,却唯独落在刚刚掌握政权方才一年的多尔衮手里,他自然格外振奋。然而多尔衮一贯考虑事情比别人冷静,哪怕最大的诱惑摆在他面前,也要谨慎入微地思索周全,不肯匆忙决定南下进兵大计。

    此时关内形势进展的速度竟然超出了他的预计,等到他二月二这个"龙抬头"的节日接到最新密报时,惊愕地获悉:李自成率领的大顺军已经破了平阳,浩浩荡荡,一路无阻,直奔山西首府太原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李自成另有一支人马也准备渡过尚在冰冻期的黄河,作为一支偏师,走上党,破怀庆,再破卫辉,北上彰德,横扫豫北三府,然后北进,占领保定,从南路逼近北京。多尔衮清楚地知道,离北京城破的日子,已经很近了,于是他连日来召集各位重臣,在王府召开秘密会议,讨论决策。

    恐怕李自成自己都没有想到,他率领三十万大军出了西安,连三个月都不到,就一口气从陕西打到北京。而天下第一坚城的大明都城,历朝苦心经营,城墙修得坚厚无比的北京,居然连三天都没有撑到,就被攻破。

    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下午,李自成头戴毡帽骑着青白杂色骏马,在牛金星等陪同下进入北京。听着比守城炮击还响亮的锣鼓声,看着夹道欢迎的京城百姓焚香举旗欢欣雀跃,李自成扬扬得意,频频挥手。行至承天门,仰头见匾,他豪兴顿起。令人取弓来,一箭射去正中"天"字下方。随即扔下弓,只觉得豪气冲天,平生所愿已酬,李自成禁不住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"传命下去,从此这'承天门'改为'大顺门'!"李自成进入北京后,很快和手下将士一起,沉浸在大肆享乐、极力敛财的狂欢之中。为了从明朝的官宦和富贵人家搜刮钱财,他们将这些人一一抓起来严刑拷打,用夹棍逼问,不把银子榨个干净不肯罢休。短短十几日工夫,就已经折磨死了上百人。

    更要命的是,留在京城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吴三桂家眷悉数落入李自成之手,李自成不但把吴三桂的父亲吴襄拷打到奄奄一息,部下大将刘宗敏甚至还将他的爱妾陈圆圆抓去,不肯放还。

    这个消息,刚刚被李自成封为"平西伯",率军出山海关来京城准备归顺投诚的吴三桂还不知晓。一直到他走到永平附近时,遇到从城中拼死逃出的家仆,一听说此事,他勃然大怒。

    因为这是对一个男人尊严的最大挑衅,哪怕是一介草民匹夫,也忍受不了这样的侮辱,更何况少年得志,一向心高气傲,贵为平西伯的吴三桂。

    陈圆圆被刘宗敏明目张胆地霸占,父亲被拷打到几乎丧命,李自成居然还厚颜无耻地对他进行招降,让他几乎上当。在盛怒之余,他深深怀疑,这是一个阴谋和骗局,李自成妄图将他诱骗到京师,然后解除兵权,将他彻底铲除。

    "恸哭六军俱缟素,冲冠一怒为红颜。"这个沙河驿外接到的震惊消息,促使吴三桂陡然改变了决定。

    三月二十七日,吴三桂部队掉头急行军,两天疾驰三百里,突袭山海关。守将唐通毫无防备,仓促迎战,被吴军杀得人马几尽,仅剩八骑逃回北京。击败唐通的八千守军后,吴三桂轻而易举地拿下山海关。

    三月二十九日,李自成从北京派出使者。从丰润、玉田一带到北京,最快也要一天时间,所以李自成不会早于二十七日得到吴三桂降而复叛的消息。在知道此事后,他从监狱中释放吴襄,并要其写第二封招降信,再调遣白广恩率部增援唐通,大顺军使者带着吴襄的第二封信前往山海关继续招降吴三桂。

    在此期间,吴三桂不断得到密探从北京传来的情报,得知大顺政权在北京四处拷打官员,追索钱财,城内发生奸淫掳掠之行为,并获悉刘宗敏拒绝归还陈圆圆。

    四月四日,吴三桂杀大顺一名使者,割一名使者双耳,对大顺军发起第二次进攻,在山海关前击败唐通、白广恩的部队,从此宣布与李自成彻底决裂。

    大明朝廷的终结虽然是在三月十九日,然而从北京到盛京,快马加鞭也需要十日的时间,所以在三月二十九日这一天,我感觉到眼皮隐隐地轻微跳动。扳着手指算了一下日期,就知道这个重大的消息应该要传来了。

    天还没有亮,我就辗转难眠。终于忍耐不住翻身坐起,决定先去隔院里处理军机要务的值房看看消息。在下炕之后,我又回头借着黎明前的些许鱼肚白的天色,帮仍然在睡眠中的多尔衮掖了掖被角,近来难得见他这样熟睡,所以我不忍吵醒他。

    正准备蹑手蹑脚地出门,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翻身的声音,我回头一看。只见幽暗中他伸出手臂来搭在我先前一直躺卧的地方,自然摸了个空。

    "熙贞!"睡意蒙眬的声音响起。多尔衮睁开眼睛,看到站在门口正欲出去的我,打着哈欠问道,"天还没亮呢,你这衣冠齐整地要去哪里啊?""我睡不着觉,想去值房里看看有没有最新的消息传过来,以免睡觉耽搁了。""哦?这个时候你在等什么消息呢?如果要是等李自成拿下北京的消息,恐怕还要个三五日吧,你还是回来继续歇着,没有什么比好好睡一觉来得舒坦。"多尔衮继续打着哈欠,含混不清地说道。

    难得见他贪睡,我心中略感欣慰,道:"你继续睡吧,我去看看就回来,兴许那李自成运气好,北京城不攻自破了呢。如此算来,这一两日就有大消息到了。"正说到这里,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,接着就是隔着房门传来的禀报声:"王爷,兵部衙门方才接到北京传来的紧急军报!"多尔衮当即翻身坐起,沉声道:"果然不出你所料,北京有大事了!快拿来看看。"灯烛刚刚点燃,他已经自己披上了一件外套,屐着鞋子过来了。我将那个刚刚接到的大信封口上的火印拆开来,抽出里面的信件交到他的手中。多尔衮的目光迅速地上下浏览一阵,然后脸色渐渐凝重,慨叹道:"倾覆过程,何其速也!"我伸手接过来仔细阅览了一遍,果然和史书所载一模一样,明朝的灭亡实在是不堪,重兵坚城,大量火炮,居然只守了不到三日,就宣告沦陷,并且其中并无激烈交战和任何巷战,阵亡官兵的数目竟然屈指可数。

    看到这里,我禁不住生出些许叹息:"风雨飘摇,大树蛀空,西风袭来,顷刻倒伏。这大明的灭亡虽然快了些,但也不是完全预料之外的事情。大明朝政乱局难以收拾,还能支撑这许多年,也算是气数到头了。"正议论间,第二封急报紧接着传了进来,多尔衮展开来只看了一眼,就脸色一寒,"我原想崇祯必然会秘密遁去,于永平寻吴三桂用以复国,或者到南方重立朝廷。只是想不到,他竟然……"说到这里,就没了下文。他盯着烛光看着,复杂的眼神中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慨叹更多一些。

    "不管怎么说,也少了一个麻烦,不光是对李自成,对大清也是一样,否则这一次关内天翻地覆的变局中,大清还真难占到什么便宜。"我冷静地说道。

    不过我心里总归对煤山自缢的崇祯帝有些许的同情,毕竟他如果生在盛世,也许可以当个勤勉的守成之主。只可惜接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,早点卸下来,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,虽然这个结局凄凉悲惨了些。

    "如果我是李自成,就庄重收敛崇祯的尸首,用最高的规格和最浩大的奠仪,来厚葬这位前朝皇帝,再给崇祯定个合适的谥号,供百姓祭奠。"多尔衮说到这里,将视线从烛光前收了回来,侧过脸来继续说道,"不管崇祯是不是昏君,是不是暴君,总之一国之君能够身死社稷,而不是厚颜投降和逃之夭夭,也算是个有气节的君主了。"我点了点头:"王爷说得没错,而且这么做也绝对是收买民心的妙招,只可惜李自成不是王爷,也幸亏他没有王爷这般心思,否则……""否则别说我在有生之年,恐怕就是咱们的儿子、孙子,也永远看不到入主中原的那一天!"……

    从前天起,盛京城内,不管是王公大臣府中,还是大街小巷人家,到处沸沸扬扬谈论辅政睿亲王即将率领满、蒙、汉一共二十四旗大军进入长城,杀败流贼,占领北京的事情。居住在盛京的人们对于多尔衮将要向中原进兵都心情振奋。

    大家常常听说,北京城的宫殿和大官府第都是无法想象的壮观和豪华,只有天上才有。还有北京城中真是金银珠宝堆积如山,美女如云。虽然清兵晚了一步,被流贼抢劫过了,但是流贼是抢劫不完的,而且大部分可以再从流贼的手中夺回来。

    接到大明覆灭的消息当天,多尔衮就立刻投入到出师前的紧张准备中。每日召开军事会议,在京的重臣和将领们悉数参加,共同商议进军事宜和各类准备事项。

    这一天,多尔衮的职位正式从辅政王晋级为摄政王,大权独揽,甚至连玉玺也送来府上,由他自己使用。

    书房里,宽大的桌案上,摆放了两只镶嵌黄金雕龙的贵重木匣。这是晌午时分刚刚从宫里送过来的。多尔衮临出去前,将这两个木匣的钥匙交给了我,说是我可以随时打开来观看。

    在桌案后坐下来,我伸手抚摸着两只木匣,其实我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物品了,但是好奇心仍然令我很快打开上面的锁头,揭开了盖子,里面露出了两方巨大的印章,一青一白,全部都是盘龙钮,只不过龙的姿态并不相同罢了。

    我将这两方沉甸甸的印章从里面捧了出来,掉转过来观看着底下的刻文,两方印章均是篆刻着满汉两种文字,阳体,古朴而敦厚。只见碧玉印章上面刻"皇帝行宝",白玉那方上面则是一字之差--"皇帝信宝"。

    我久久抚摸着玉玺上面的盘龙钮,愣愣地盯着看,不知道沉默了多长时间,就连多尔衮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懵然不觉。

    "怎么,难得见你这么入神,在琢磨些什么呢?说给我听听。"多尔衮在椅子边上站定,俯下身来先是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那两方玉玺,然后悠悠地问道。

    我终于醒悟过来,连忙起身,让出位置给他落座,然后自己转身去搬圆凳,被多尔衮制止了,"不必了,咱们共坐一把椅子也不错,这样才显得格外亲近些。""既然王爷有命,我也只好斗胆啦。"说着我顺势坐了下来,和他肩并肩挨坐在一起,这样近距离相处果然亲昵无比。

    "你嘴上说自己胆小,实际上你刚才一定在琢磨着一件胆大包天的秘事,看我猜得对不对?""唉,我就那么点心思,就像半碗清水,怎么不被你一眼看穿?如今果然被我言中,玉玺也可以拿过来自己随时取用,王公大臣们也都来王府中议事,这和'开府治事'没有任何区别,你算是到了为臣的巅峰了,下一步该如何是好,你现在有没有打算?"一阵沉默后,多尔衮沉声回答道:"眼下还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,毕竟军国大事要紧。""未雨绸缪,什么事都比别人早走一步,永远不会吃亏。"我侧过脸来,望着他的眼睛,说道:"你这次出征,意义非同小可,倘若当真顺利占据京师,迅速平定北方时,你打算什么时候接皇帝太后入北京?如果这个时候你的部下,亲贵重臣,明朝降臣都劝你自取君主之位,你会如何回答?"能言善辩的多尔衮被我问住了,他讷了片刻,无奈地答道:"这个我一时之间恐怕真的无法做出决定。""到了该你拿主意的时候,你就不要犹豫。"我神色一正,坚定地说道。

    多尔衮和我四目相对良久,方才叹道:"到那时局势未稳,戎机繁复,千头万绪,就算是生出三头六臂来指挥部署尚且来不及,又如何能在那个时候贸然行事呢?""当年宋太祖赵匡胤的'陈桥驿'兵变,黄袍加身一事想必你非常清楚吧?"他眼中光芒一闪,接着沉吟了,并不回答。

    我压低了声音,慢慢说道:"与其将来天下大定,人心思安,中原百姓已经认识到你和皇上君臣之别时再行大事,还不如拿下京城之后就当机立断,直取皇位。""这……"多尔衮并没有直接否决我的意见,他抬眼看着对面的窗棂,喟然道:"还是容我再加思量,考虑妥当才好。"沉寂了良久,我忍不住将一个已经成熟的想法提了出来,想必他不会不采纳的,"那件大事,你若是要仔细思量,倒也没有什么。可是有一个关键之处千万不可忽略。"多尔衮很感兴趣,"哦?"

    "这次出征,基本上随你前去的都是自己人,留守盛京的都是反对者,如果他们趁你不在京,又手握重兵极易引起主上疑忌之时,在两宫皇太后面前煽风点火,语出离间,故意扯后腿怎么办?还有一个是出征将领们的家眷们在盛京的人身安全,怎么能够保证万无一失?"我先将心底的忧虑一一道出,为引出后面的建议而铺垫。

    多尔衮略一考虑,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,"是啊,这两个问题确实不容忽视。不过他们应该掀不起多大的浪花,毕竟眼下两黄旗的领侍卫内大臣,有一个是自己人,光凭索尼自己也无法控制宫禁戍守。""光这样还不够。"我摇了摇头,"这还不是最关键的,一定要赶在你明日出征之前,再多添一道保证,将盛京的内城、外城总共八道城门权,全部收归一个人管辖。而这个名目,以前没有,咱们不妨新设立一个,但这个统领之人,必须是信得过的可靠之人。"我终于提出了这个审慎地思量了很久的建议。

    多尔衮听到这里,眉毛微微一扬,然后抬眼问道:"你的意思是,凡是负有守卫京城之责的军队,不论旗营,汉军,巡捕全部归属这个统领所管制?担任这个职务,可相当于一旗之主啊!"接着他又提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:"那么这些戍卫军队是听自己本旗都统的号令,还是唯这个统领之命是从?这样一来岂不是造成了指挥混乱,士卒无可适从的局面了吗?""不然。"我摇了摇头,"这是临时的,比方说今天这支队伍负责守城,那么他们自然要听从该统领的命令,即便本旗都统之令也没有用。但是如果换防,这支军队被派往别的城池驻守或者出征打仗,则仍回归本旗都统管辖。"多尔衮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,这是表面上加强京城防卫的控制,使指挥号令集中划一的正确决定。实际上却是针对留守京城的反对者们。

    这样一来,单凭以往的规矩,仍然继续靠两黄旗守卫京城九门以及皇城是绝对不够的。而所有掌旗之主中,唯独郑亲王济尔哈朗留守,负责盛京的朝政事务,所以眼下守卫京城的军队,变成了镶蓝旗和两黄旗的组合。如此看来,大军出发之后的盛京局势和势力对比,多尔衮无疑占据上风。

    然而我这个提议,却可以起到非常有效的作用,以这个新的名目暂时控制一半以上的镶蓝旗军队,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。

    多尔衮肯定了我的建议:"嗯,这个主意不错,可以实行。只不过,这个新的名目,应该怎么命名才合适呢?"我回忆着清朝后来设立的这个衙门和官职的名称,边做思索状边回答道:"我看就叫做'九门提督步军巡捕三营统领衙门',而这个统领就叫做'步兵统领'好了。""那好,就这样定下来吧。"接着多尔衮又考虑起这个新职位的人选问题来,"如此重权,绝对要派遣可信赖之人充任。况且此人必须有一定能耐,能够压制住手下的骄兵悍将才行,否则一个不小心,不明不白地被他旗之人谋害就麻烦了。"正在踌躇之间,多尔衮已经思虑妥当,做出了决定:"这样吧,叫何洛会不必随征了,留下来当这个步兵统领好了。他是正黄旗的都统,并非无所依恃,谅那些人也不敢乱来的。"如今多尔衮大权在手,办事效率果然就随之提高。眼下大清的中枢机构内三院几乎所有的大臣、章京、笔帖式都在西院的值房里处理各类政务事宜。多尔衮一个吩咐下去,不消一炷香的工夫就有写好的谕旨呈递上来,阅览完毕,确认无误,盖上玉玺,一个新的衙门就此设立了。

    二更鼓已过。忙碌异常的多尔衮仍然没有回来,我独自在他的卧房里等了很久,实在闲得无聊,于是取过他那把战刀,用巾帕一次又一次地擦拭着,直到锋芒耀眼。然后轻轻地吹了吹,只听见一阵铮然的金属嗡鸣声,余音绕耳。

    这时候他的一个侍女过来禀报道:"主子,王爷那边派人来传话,说是他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,叫您不必继续等他,早些休息吧。""嗯,知道了,你下去吧。"

    我的眼睛仍然不离手中的战刀。如今多尔衮已经贵为三军统帅,无冕之君,根本不需要亲自上阵,疆场厮杀,所以这把战刀也只能成为一件佩饰,一种象征,而再也没有饮血杀戮的机会了。即便如此,我依然长久地凝视着它,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万马奔腾,厮杀酷烈的场面,暗暗叹息:这天下要彻底太平下来,究竟还要送掉多少人的性命啊!

    "吱呀"一声,外面的房门开了。等我转头回望时,多尔衮已经掀起了帘子,停住了脚步,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,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我。

    不得不承认,岁月真的对于他格外宽待,现在看起来还是当年初见时的身姿,并不见得时光给他留下任何痕迹。可惜那双眼睛,却是再也回不去了。虽然他的眼睛仍然像当年那么的清澈,乌黑皎白里隐隐地透出钢蓝色来,然而那种温润如碧玉,和煦如春风的感觉却似一场百年之梦,一去不复返了。

    "这么晚还没有睡啊,陪着我一起熬夜干吗?早些休息,我本来就比你觉少,不会耽误明日起身的。"他的声音很是宁静、温馨而暖和。

    "呵呵,你明明知道我不肯先睡下,还故意派人来传话,难得你有这份心思,还肯表示一下疼惜,就凭这个,我就算一夜不睡也值得了。"多尔衮缓步走了过来,"你明明心里难过,就不要再强作欢颜了,这样会让我更加不是滋味。"我只是想把我现在所有的情愫和愁绪都一股脑儿地倾吐出来,也许能稍稍轻松些。然而,话到嘴边,却根本没有那么流畅,甚至连意思也很难表达全面:"你在前线时一定要保重身体,不可轻身涉险,凡事切勿操劳过度,毕竟有范文程和洪承畴那样才识过人的帮手,该放手的地方就尽量放手让他们去做吧。"说到这里时,我的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水状的迷雾,在烛光的映照下,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影影绰绰,"只可惜我不能跟随在你身边,时常照料你的饮食起居。这两年来,你的身体比以前虚了很多,如果你觉得稍有不适,千万不能麻痹大意,一定要让随军太医帮你悉心诊治才行。燕山那边的初春,风沙很大,要注意多穿点衣服……"我的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。

    "好了好了,你不要再说了,弄得我都快要六神无主,心头难过了。"多尔衮揽过我的肩,将我轻轻地抱在怀里,"熙贞,我听你的话,会照顾好自己的,你放心吧。"他一手将我的下巴抬起,一手用袖子帮我擦拭着眼里的泪花,温柔地抚慰着我,就像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
    眼泪擦干,我的视线清晰许多,奇怪的是,此时他的眼睛比平时亮了许多,就像隔了一层水幕,烛光倒映其中,格外晶莹明亮。然而他的嘴角,却噙满了温和的笑意。

    "瞧你的手,冰凉冰凉的,你这个小毛病总是改不了,为了漂亮不肯多穿衣服,万一着了风寒怎么办?"多尔衮说到这里,稍稍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,然后缓缓揉搓着。

    他掌心里很温暖,虽然长年持握兵器和缰绳磨出了一些粗糙的老趼,然而这摩挲间带给我的温馨和惬意,却丝毫没有减淡,反而愈加浓烈起来。

    我仰起头来,同多尔衮的目光相对。不经意间,居然流露出了脉脉含情;而他的眼中,则由起先的柔情逐渐转为了热烈的欲火,愈燃愈烈,连我都禁不住欲望的诱惑。忘记了究竟是谁最先有了动作,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采取了主动,或者说是不约而同,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近乎意乱情迷的疯狂,让我们彻底释放出了平日里所隐藏着的激情,几经辗转,我们恰似两条快乐的鱼儿,双双跃入了大海;炕上本来整整齐齐的被垛,根本经不住我们体重和激烈的碰撞,悉数散落垮塌下来,落在地上、炕沿上,到处都是。

    不知道过了多久,两人终于精疲力竭,瘫软到一处,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等我从惬意的睡梦中醒来时,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,多尔衮已经穿好了内衣,正坐在炕沿上,用一块温热的湿巾帮我擦拭着身体。动作很是轻柔,好像生怕把我惊醒一样。

    "你这么容易就醒啦?再睡一会儿吧,离我动身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,不必着急。"他边说着边转过身去,将巾帕浸泡在水中漂洗几下,然后将水拧干。

    我起身一看,只见昨晚散落在地上的被子,眼下全部整整齐齐地折叠完毕,堆放在炕角上,不觉一阵脸红,因为自己现在仍然赤裸着身子,"我睡得还真够熟的,连屋子里什么时候进来下人们打扫整理过都不知道,要是你一声不吭地走了,恐怕我还不知道呢。""马上就要出发了,心里的确舍不得。"他重新躺了下来,拉住我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,两眼凝望着床帏,"想不到我也有这么儿女情长的时候,看来耽于安乐的确是人的本性啊!"我也有些怅然,"要是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好了。"接着叹息一声,话音又转,"可是,你也许就是那海东青的化身,注定要在蓝天上展翅翱翔,我又怎么留得住你呢?""熙贞,你放心吧。不论我走多远,走了多长时间,最终都会回到家里,回到你身边的。"我们就这样安静地躺了许久,终于时间差不多了,于是先后起身。我细心地帮他穿好出征的戎装,绑好每一处带子,系好每一颗盘扣,最后帮他披上披风,戴上头盔。

    刚刚迈出门槛时,他忽然问道:"不知道孩子们醒来了没有?我想去看看他们。"我们先去了东莪卧房。她正睡得香甜,长长的睫毛,秀气的小脸,让我们越看越是怜爱。多尔衮俯身下来,双手撑着炕沿,静静地凝视着熟睡中的女儿。眼见时间已经不多了,我正着急地想直接将东莪唤醒与父亲道别,却被多尔衮制止住了。

    他轻声道:"好了,不要把东莪弄醒了,小孩子本来就贪睡,现在刚过寅时。要是她醒来后知道我要出门这么长时间,不伤心哭闹才怪。"过了一会儿,东莪翻了个身,嘴巴里含含糊糊地叨咕了几句梦呓,就紧紧地抓着被角继续呼呼大睡。

    "阿玛,你这就要走了吗?"一个怯怯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,我们连忙回头,却见东青正倚在门口,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正注视着我们,那眼神里有着留恋和不舍,更多的则是希冀。

    "咦,我的宝贝儿子这么早就起来了,是不是知道阿玛要走了,所以才不肯安稳睡觉呢?"东青回答道:"儿子想要起来同阿玛说说道别的话,所以一直睡不着觉,又不敢吵醒妹妹,就在那边一直悄悄地等着。今天,咱们的队伍就要出征了吗?"多尔衮直起身来,朝他走了过去。正想弯腰抱起儿子亲昵一下,双臂刚刚伸出一半,忽然想起了自己甲冑在身,金属钉和那些坚硬的边缘恐怕会碰痛了娇儿细嫩的皮肤,于是改成了用手抚摸东青的脸颊,柔声哄慰道:"是啊,阿玛要出征了,带着咱们大清的军队,去占据更多的地盘,更大的疆土。还有,如果能够拿下北京的话,那里有数不清的财富,一眼望不到边的宫殿,到时候咱们就都搬到那里去住,那里要比盛京不知道大了多少……"东青非常懂事地说道:"儿子明白,阿玛尽管放心,儿子一定听额娘的话,努力读书,照顾好妹妹。还希望您能早日赢得最大的胜利!"东青这一番远比自己年龄成熟许多的话语,逗得多尔衮很是欣慰,他微笑着拍了拍东青的肩膀,赞扬道:"嗯,不愧是我的儿子。东青,你要记住,无论我打下多大的江山,置下多么丰厚的一份家业,终究都得落在你们这一代人的肩膀上,可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啊!""嗯,儿子知道了,一定会努力学习,勤于历练,绝对不会让阿玛失望的。"东青坚定地回答道。

    四月初九日上午,多尔衮率领多罗豫郡王多铎、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,还有汉军三顺王、续顺公,满洲贵族的贝勒、贝子,以及八旗的各位固山额真、梅勒章京等带兵将领,朝鲜世子以及随征朝鲜官员们,在盛京皇宫的大政殿里举行了气势宏大、规格庄重的出征典礼。

    在大殿行礼之后,又在殿外宽阔的广场上向天行礼。

    礼毕,多尔衮一声令下,放炮三响,声震大地,城内城外以及远郊近郊的列队等候的大清步骑兵一齐起程。

    此后三百年间,不仅满族的命运,实际是整个中国的命运,都从这震天动地的炮声中开始了。此时代表明朝的崇祯皇帝已死,明朝已亡国,李自成的主力军在十几天后就要覆灭,他本人将走上无可挽救的大悲剧道路。在中国历史上,作为大清实际统治者,属于多尔衮的一个时代终于在炮声中开始了。

    这是十几年来满洲军队向长城以内进兵人数最多的一次,行军序列和进入长城的路线都是计划好了的。由于山海关没法通过,所以按照原定计划,大军离开盛京后向正西方向走,然后再向西南,从蓟州、密云境内找一两个口子进入长城,占领一座城池屯兵,稍作休息,再谋进攻北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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